陶傑:今天想不到,這套書,我想是今年書展當中,最貴,最重,最珍貴的,而且在現今的讀書市場,這個人物和這段歷史是最冷門的,沒想到得到的反應卻很熱烈,兩千多元,不是開玩笑的,現在劏房的租金也就四千多元,一間劏房半個月的租金才買得起。
梁基永:今日的現貨,基本上已售罄。
陶傑:但是在首兩日半,現貨就已經售罄,為什麼本人要推介這本書?第一。
觀眾:因為你有份寫。
陶傑:不是,絕對不是,我孤陋寡聞,在座有很多博學之士,我覺得我們現在要了解中國,了解最近這一百年來發生甚麼事,以及我受一個口號打動,覺得非常正確,就是現在甚麼都說:『不忘初心。』
我們評價一個歷史人物,就不管他日後做過甚麼,或是引起甚麼效果,而是要研究他的初心,亦即是說,就算你導致一百萬人遊行、暴動,但初心是好的,對不對?是想讓一個人,一宗謀殺案沉冤得雪,初心好,那不就可以了?
這一位百年前的領袖人物,我們從頭去檢視,覺得他後期引起很大的爭議,不過在前期,他的初心、理想、熱血是第一流,所以基於這樣的理由,而且為了鼓勵讀書,我故意選了一套最長、最多文字,當然也有影像,以及最重的書來作推介,因為我嚥不下這口氣,現在網路世界甚麼都要短,甚麼都要快靚正,這是我看不過眼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有一個這樣的歷史人物,對他的評論全都不容講細節,你提出事實,嘗試理性辯論,沒有人會聽,一味就用一個標籤兩個字,滅絕所有爭議,這是我看不過眼的第二件事。
第三件事,現在的小孩,甚麼都要網絡全球化,看荷里活(Hollywood)電影,不了解中國文化、中國歷史、中文亦不好,而這位人物,從他的文學成就去看,我認為他的詩詞是百年第一家,尤其他是廣東番禺人士,所以我今日請了一位近乎他的同鄉,梁博士,他來自廣州,等會兒他開口說話,那口廣府粵腔,你就知道是最近似這個人物的那一代,也是廣州話的初心,你就知道他那口粵語,和現在香港的小孩不同。
旁邊這位,當然是與這位人物有血緣關係,十年前我已經想找汪精衛先生的女婿,因為我聽聞他住在美國,手上有很多資料,我有幾次到美國,都想去紐約拜訪他,因為當時何弢,剛逝世那位建築師,他的父親也是過來人,十幾年前,我在何弢府上,就見過陳公博的公子,陳幹。那時他在日內瓦做電子工程師,很多人不知道,香港身分證的e通道,即用身分證進入的那個通道,有一個環節就是陳公博的公子設計的,所以他那時常來香港,但是陳公博的後人非常低調,我不知道如何找到汪精衛女婿的下落,我想找他問一些關於當時的問題,直到世上有了網絡,我輾轉找到了何小姐,亦即汪精衛女婿的千金,她告訴我,她的雙親最近已經往生,所以我獲何小姐天大面子,和她聯絡,讓她指點我,她剛好告訴我有套書經整理出版,所以她到台灣千辛萬苦出版了這套書,台灣時報文化出版公司,在樓下也有攤位。
我覺得這套書在台灣,那些民進黨、台獨人士,猶如是對中國歷史斷層的記憶,加上國民黨現在更不堪,對於上一代,蔣介石、戴笠、汪兆銘,那一代的記憶,亦是正在退化之中,或者不想提起,正在這個時候,我們純粹為保存記憶及出於珍藏歷史資料的角度,希望令後人對一些事件、人物、教訓,永誌不忘,加上從這個人物的文筆學好中文,從種種角度,我是為華文世界和大中華文化圈的利益,覺得這本書值得我們一讀。讀了之後,有甚麼結論,是各位大可自由發揮,今次我就不說太多了,就請汪精衛先生外孫女何重嘉女士講一講,是甚麼促使你這麼辛苦整理這一套資料?裡面有甚麼是之前從未披露的?
何重嘉:很多謝陶先生,當然我們大家都明白,一講汪精衛這三個字,任何活動都不簡單,所以今次有陶先生幫我們主持,我們很感謝。另外,我很想感謝香港書展給了我們這個機會,還有時報文化出版社,第一件事,他們出版我們的資料時,完全同意我們想忠於原稿的原則,亦沒有任何要求,也沒有催我們,為什麼這麼久,因為我們做這些工作的時候,常常會發現更多不同出處的資料、角度不同的資料,所以時間方面較難掌控。另外,很感謝梁基永博士,因為梁先生三年前在我們的網站上找到我們,而湊巧地,梁博士是文獻學者。後來,我們決定出版這套書的時候,就非常需要一個文獻學者幫忙。
因為我們的資料主要就是文獻,是一手資料,我們可以說這些是證據,不是評論,也不是猜測,更不是推想,我們只是將手上所有的,我父親何孟恆蒐集、分析、謄寫、抄寫、鑑定、研究,這麼多方面的工作用來做基礎,所以可以說,沒有何孟恆,我們今天無法出版這套書,就好像我們有一些手稿是我外公寫的,我爸爸先將其抄寫一遍,用很工整的字抄寫一遍,所以我們製作謄錄本就比較容易,我們的書大多是手稿和謄錄本相對的,所以如果不是我爸爸先抄寫了,我們根本找不到人去看這些手稿,因為有很多是草稿,所以謄錄手稿就非常重要。
另外就是有他的回憶錄,我爸爸從九歲時開始,因為家庭原因,一向認識投身革命的人,因為我奶奶那方面,李家,李沛基他們曾炸死鳳山,所以我爸爸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認識汪精衛、陳璧君,後來跟我媽媽成了同學,就這樣,一直與汪家,可以說是汪家的家庭成員之一。對於汪家的事,他很多時是以家人的角度去看。當然,我們每個人都有家人、祖先,但是我爸爸就將這些事記錄下來,所以我們今天就能從這個比較不同、深入、親密的角度來認識一個歷史人物。
正如剛剛陶先生所說,標籤是沒有用的,但是我也沒有為汪精衛平反的意思,為甚麼呢?第一,沒有這樣的需要,因為我覺得要讓資料自己講說話,如果我們能夠出版書,讓大家自己去看資料,那麼人們覺得他是否應該承擔這個標籤、惡名,這是每人各自的看法,我個人的看法是,如果各位認真看他寫的每一句,汪精衛寫了很多作品可供細看,如果你能夠小心去看他,那麼我覺得大家都會更加認識汪精衛,當然這套書不能全面代表一個人,但是希望開拓一條新的路,讓大家再做研究,關於內容的方面,就交給梁博士為大家做介紹。
陶傑:梁博士是現代文獻專家兼嶺南畫家,他一手山水花鳥亦是相當可觀,你年紀輕輕,四十上下,而且在大陸出生,何解對這個人物有這樣的興趣?
梁基永:其實這套書,在過去三年多我們看著它,不是懷胎十月,而是懷胎三十多個月,今天終於Dream comes true(夢想成真),首先我要恭喜Cindy,在這三年裡面,我們一起做了很多事情,不是覺得自己有任何功勞,而是作為一個歷史文獻學者,我覺得,首先我要做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保存文獻,然後再整理、還原,讓世人分析,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在未認識Cindy之前,我對於汪精衛先生有種特別的感情,大家不要一聽就覺得,這個人怎麼這樣,不是的。在我們文獻學者的眼中,所有人都一樣,就好像一個醫生在急症室裡看到有人被抬進來,我不管他是和人打鬥被砍斷手腳,還是在家裡被開水燙到,他對於我而言,就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我的責任就是去看他發生了甚麼問題,然後盡我的能力去救治,這是醫生該做的事。
而作為一個真正的文獻學者、歷史學家,我覺得在我面前,我要面對的人物,不論他有任何的標籤,我覺得要還原的,首先是他作為一個人的一面,其實我首先認識到汪精衛先生和對他感興趣,是從蒐集他的文獻開始。
我手頭有一些文獻資料,是連Cindy都沒有的,在書裡她借用了幾張圖,我想先跟大家說點有趣的事,我手上有一本汪精衛先生第一次出版的著作,第一次出版的著作,亦是他單行本著作裡面最厚的一本,有這麼厚,有半套書那麼厚,那套書是甚麼?光緒三十二年,他從日本翻譯的《日本商法通考》,沒有一個圖書館有收錄這本書,我說我有。
然後後來,我蒐集了汪精衛詩詞在各個時期的不同版本,有單行本,有印在叢書裡面的,有英文的,有日文的,木板刻的有,鉛印的有,各式各樣都有,因為我覺得,他跟我認識的、研究的所有歷史人物一樣,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們看到的,往往是一個標籤化的歷史人物,我們很容易就會說,這是一個Traitor,漢奸,但是你要知道,他也和我們一樣,口中說著廣府話、廣東話,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我們現在即將面對的,這部書裡面向我們展現的,就是一個全面的汪精衛,我們在這裡看到,他是一個詩人、一個文人、一個革命家,他也是一個刺客、一個父親、好的上司,對他的下屬非常好,對他的朋友非常厚道,怎樣對他的子女、家人、妻子,怎樣對他的下屬,面對流血,面對死亡,面對種種的指摘,他是怎樣的。
大家有沒有想過,我們在電影書本裡面看到的所有人物,他們的形象都被標籤化的時候,我們很難想像到他在生活中其他的面貌,正如我所講的,汪精衛在一九零六年,光緒時候,他就翻譯這麼大本《日本商法》,我們想想,這和我們認識的那個被標籤為漢奸的人物,是不是有點兒顛覆?我手上還有一套書,是他翻譯的《陽明與禪》,褚明誼簽名送給人,他在學術上,在文學上有很高的成就,但這些我們都不知道,所有我們知道的汪精衛,只是被標籤化的一個人,而這些,我相信大家都不知道。
藉著何重嘉女士的爸爸,我們今天可以看到這套書,我們首先就要感謝何孟恆先生,Cindy經常跟我說,我們交往久了,無話不談,Cindy有一句話,她說,最可惜你見不到我爸爸,如果你見到我爸爸,他會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因為我們都在廣州出生,長大,除了有共同語言之外,其實我覺得這種鄉邦的情感,他比我們更加深刻。他在一百年的漫長人生裡,經歷了中國近代史裡面的一個,可以說天崩地塌的時期,而他見證了這個時期,其實是一個帶點悲劇化的人物,因為歷史選擇他成為汪精衛先生的東床,所以他有兩年牢獄之災,在監獄裡面度過,在獄中陪伴何女士的外婆,也就是大家熟知的陳璧君。
但是,他也算是幸運,他離開牢獄之後,選擇來到香港,來到香港之後,他除了上班謀生,幾十年來最主要的事,是將他保存的有關汪精衛的所有文獻,自己整理。現在成立的這個,我們知道這套書,首先是由汪精衛紀念託管會籌備組織的,我知悉這個紀念託管會是偶然的機會,一個歷史系學弟跟我說的,我很驚訝,就說,原來世界上還有人會跟我一樣,記住這個人,甚至會紀念他。於是我找到他們的網站,認識了Cindy,然後就開始做這本書。
我首先說一下這本書的組成和內容,重頭戲是,它是由六本書組成的,有很多尤其是大陸的朋友,這幾天看到預告已經問我:能不能拆開來賣?真的不好意思,暫時還沒有拆開來賣的打算,但事實上,我覺得如果你對於近代史,以及汪精衛先生和他身邊的人有興趣的話,這套書絕對值得全買。因為每本書之間都是有關係的,絕對是有關聯的,所以哪怕你只是買了其中一本,我相信你看了之後便會買全套。我們首先要,還有,就是說,買全套書看起來好像很貴,剛剛陶先生說跟半個月租金一樣貴,其實是因為裡面有很多彩印,有很多珍貴的照片資料,包括我看到陶先生在Facebook發表的,他說很像哥哥的這張照片,這張照片真的有九成像哥哥,他年輕的時候很英俊,說是政壇第一美男子,書中很多珍貴的照片資料也是第一次披露的,我先來說一下六本書的內容。
第一本是最厚的,是《汪精衛生平與理念》,這本書我認為是六本之中,值得用來打頭陣的,因為開首是何孟恆先生寫的一篇文章,近乎於汪精衛傳記,將汪精衛的一生都寫在裡面,汪精衛自己說過,他說自己不需要傳記,有關我的一切都在我的著作裡,你們只管去看,但他的女婿卻為他寫了完整的傳記,從他出生、家世,一直說到他去世。說完他的一生之後,第二部分就是比較重要的內容,是汪精衛的自傳,可能大家會覺得奇怪,從來沒聽說過汪精衛有自傳這回事,為何突然跑出一個自傳?這個自傳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史料,它是怎樣保存的呢?是何孟恆先生有一年去找曾仲鳴的兒子,曾仲鳴是汪精衛最親密的秘書,和他一起去河內,在河內遇刺,本來死的應該是汪精衛,如果汪精衛死了,歷史就全都要改寫了,恐怕我們今天也沒有機會坐在這裡,但死的是曾仲鳴。
他找到曾仲鳴的兒子,他兒子提供了一份手稿,鋼筆手稿,這份鋼筆手稿,是汪精衛自己口述,然後整理出來的,根據我們的整理和何孟恆先生的推測,這份鋼筆手稿,有大部分是汪精衛自己寫的,時間是一九二七年,那年他下野,和曾仲鳴一起去法國,我們看到有一些信紙,我留意到,信紙上有一家瑞士酒店的法文名,是一家酒店的信紙,可能當時他們下野,度假的過程中,他們兩人相約將自己的生平寫下來,然後曾仲鳴加以整理,我們看到旁邊是有整理的,而且還有些法文,不過法文的部分可能是出於曾仲鳴的手筆,因為汪精衛的法文沒那麼好,這個自傳的內容是非常重要的,是他們自己親述的,是汪精衛本人,將自己直到一九二七年為止的生平以及評價和一些內幕,全部都記錄在裡面,所以這是一個非常珍貴的原始紀錄。
我們為了保存它的歷史原貌,將這份手稿影印,加上釋文,才出版,下面是手稿的文字,上面是我們整理的,上面整理的大部分是經過何孟恆先生釋讀,因為Cindy的爸爸善於辨認汪精衛的手跡,扯一句題外話,汪精衛留下很多書法,或是其他作品,其實很多都是贗品,最近在台灣宣傳的時候,我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在很多公開的出版物上面,有很多所謂汪精衛的書法,字跡都是假的,但由於Cindy的父親跟隨岳父多年,真的情同父子,所以擅長辨認他的字跡,其實今次很多手稿的辨識是因為他先做了很多工夫,我們才能省卻很多努力,所以這本書出版真的要感謝何孟恆先生。
另外,《汪精衛生平與理念》裡面還收錄了很多曾仲鳴和何孟恆先生保存的汪精衛的書信稿,這個書信稿也是根據他們的手跡來認字打印的,我們知道,對著秘書口述的自傳,或者在講台上長篇大論的政治論述,會有很多潤飾以及修改,但是在我們文獻學者看來,通信,往往是很自然的,對不對?因為朋友之間的通信,可能是即時的,就算我們現在發WhatsApp,發Messenger,用WeChat一樣,我們在那一瞬間說的話,可能以後會改變,但在當時是貼近真實的,所以第一本書裡面,保存了很多汪精衛未曾發表過的信稿,這些信稿也是經過騰清的,大家可以看到原跡,也可以看到釋文,如果作為研究近代史的人,就會非常有用,這真的是很珍貴的一手資料。
第二冊的封面就很像哥哥,就是這本,他的政治論述,封面顏值最高的就是政治論述,這一套政治論述,是何孟恆先生從汪精衛政論集選取的,是他認為最能代表汪精衛生平政治見解的精選,因為來源是很大套的汪精衛政論文集,差不多有大半張桌子那麼大,如果大家要看那一套書,是非常浩繁的工作,何孟恆先生將他認為最能代表汪精衛政治理念的部分收錄其中,就是《汪精衛政治論述》,由於這套書騰清得很清楚,基本上發表的年代、時間等等都有,我看到最早的好像是一九一零年,宣統二年,一直到他晚年四十年代的都有。
剛剛陶先生說,汪精衛是百年來詩人的第一流人物,我也非常贊同,所以第三本就是《汪精衛詩詞新編》,相信很多對汪精衛稍有認識的人,如果拋開他被標籤化的一面,都知道他是個詩人,其實他不只是個詩人,他寫詩,還懂得填詞,他的詞寫的非常好,因為他的詩很早便有了名氣,他行刺攝政王時寫的五言詩,在很多史書中也有提及,「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剛剛陶先生說到初心,我們可以看到汪精衛在寫這些詩的時候,絕對是已經本著必死的理念,他絕不是貪生怕死的人,我們看得出,他能夠寫出這樣的詩,其實這一套詩,不是一首詩,很多人以為是一首,我們看詩詞新編就知道這是組詩,這是其中一首,但這首詩在當時,在宣統二年的時候,已經是全北京城的人都懂得念誦,可想而知,當時不像現在,當時的社會,對於詩詞的崇拜程度很高,要求也很高,如果是寫得不好的詩,根本不可能流傳,但這首詩一直流傳到今天,甚至被很多史料引用,我們就知道汪精衛早年的時候寫詩已經相當成熟,汪精衛亦曾經說過,我的詩詞最能體現我的理念,體現出他自己一生的理念,其實有一個側面的回憶,有助我們去理解汪精衛,那便是龍榆生先生。
他後來晚年的時候,因為他在汪精衛身邊也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他晚年的時候跟人說,他看到汪精衛後期,亦即回歸南京政權之後所寫的詞,其中有一句:「夜深案牘明燈火。」,即是說他的案牘之中,夜深,燈火通明,「擱筆淒然我。」放下筆,覺得自己很淒涼,夜深案牘明燈火,擱筆淒然我,我們看這個畫面,很清冷,裡面只有一個孤獨的詩人,放下筆四顧,覺得自己很淒涼,龍榆生很隱晦地說,看得出他晚年的心境其實很辛苦,因為他自己的抉擇,造成了晚年淒涼的心境,這個時候,他只能寄託自己的詩詞,寫一句這樣的話。
龍榆生說,同樣身為詩人,他看到這裡覺得很感動,非常感動。同樣地,我們看汪精衛很多詩詞,明顯可以看得出,這些詩詞與他人生的軌跡非常密切,如果你覺得他的政治論述比較Boring(沉悶),但他的《詩詞新編》,你看我們有這本詩詞集,其實非常簡單而真實地看得出他作為詩人的一生,實際上我們可以說汪精衛是一個悲劇人物,他的悲劇很大程度上是由他的詩人本質造成,詩人很多時候狠不下心,做不了狠事,下不了手,這就是他人格裡面的一個限制,沒辦法,他就是一個詩人,就算再有革命豪情,又如何鬥得過梟雄?你總歸還是個詩人,對不對?本來你就該去寫你的詩,但是很可惜,他選擇了去救國救人。
所以這本《詩詞新編》裡面,我以前寫過一篇論文,講汪精衛詩詞集的版本,我所見的大概有十一種,大概而已,這個數字不是很準確,現在這個根據的版本、底本,根據汪精衛先生的幼子,他還有一個兒子,可能絕大部分香港人都不知道,汪精衛先生還有一個最小的公子在世,而且還住在香港,還在生,他當年印過一套汪精衛的詩集,叫做《雙照樓》,可能很多人都知道叫「雙照樓」,但實際上,我要告訴大家的就是,在我所見到的版本裡,最早的時候,完全不叫「雙照樓」,「雙照樓」是後來才有的,最早的時候是一些單行本,人們喜歡汪精衛的詩,就印刷出來,我們現在根據的就是汪先生幼子當年所印的這一套,因為他印的版本比較齊全,裡面收錄了很多沒有發表過的詩詞,所以價值非常高,很多是根據家裡的手稿整理,當中有很多之前從未發表過的詩,包括前兩年有人出版過汪經衛詩詞的校注,由余英時先生作序,當年《蘋果日報》還以兩個直版刊出余英時先生的長序,包含那本校注所收錄的詩,都遠遠不及我們這本《詩詞新編》。
另外就是書中保留了很多註釋,我們這次的整理有一個原則,就是不做太多注釋,因為我們知道注釋有時候很麻煩,吃力不討好,但這本《詩詞新編》的注釋是何孟恆先生所做的,他注釋岳父的詩,是因為他知道很多背景資料,所以我們採用了何孟恆先生的注釋。
第四本是《汪精衛南社詩話》,這本很薄。南社詩話,是指汪精衛所屬的南社,南社是近代非常有名的文學和政治團體,成員當中有很多很有名氣的人,大家可能稍為熟悉的,除了汪精衛之外,還有柳亞子,是南社裡比較重要的人物。為甚麼要把南社詩話連同出版,是因為汪精衛的手稿,我們今次是看到南社詩話的手稿,證實了他是南社詩話的作者,我們之前一直不知道作者是誰。
第五本很有趣,叫作《獅口虎橋獄中寫作》,這是甚麼意思?這本書的特別之處在於,我們知道汪精衛政權倒台之後,很多人入獄,後來國民政府還都,然後將大部分人送去監獄,主要集中在兩個監獄,分別是獅口和虎橋監獄,這兩個監獄裡面的囚犯互相有通信,他們會寄出信件,這麼難得的通信機會,他們會聊些甚麼呢?幾乎沒有歷史學家作過研究和統計。
我們前面提到,由於何孟恆先生曾入獄兩年,所以他了解獅口虎橋裡面人們的通信,而且他在出獄的時候,一九四七年底,很多人託他將自己的手稿詩稿帶出來,他為了不辜負這些朋友的委託,保存這些史料至今,我覺得這也是抗戰史的重要部分,我們從來沒有人聽過,沒有人記錄這段歷史,從來沒有,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監獄裡面如何生活,但我們看到這些真實的史料,我們就會知道,他們在裡面做甚麼、寫甚麼、想甚麼,所以我認為這是這本書的一大亮點。
作為結尾,最後一本書不是汪精衛的作品,是何孟恆先生的回憶錄,這個回憶錄我看完之後很有感觸,因為何孟恆在這個回憶錄裡面講述了自己漫長的一生,尤其是前半生,怎樣在廣州長大,怎樣跟隨汪精衛走南闖北,甚至跟著他去河內,怎樣避過殺手,殺手怎樣來,他們怎樣度過那晚,然後就是汪精衛最後的歲月,在名古屋如何過活,如何離世,這些事情全都記錄了下來,而且何孟恆先生的記憶力非常好,記得很細緻,而我作為他的同鄉同里,看了之後也覺得非常親切、感動,以上就是這套書所有的內容,是不是要給一點時間,大家有沒有甚麼問題,大概一兩個?
陶傑:任何問題都歡迎提問,有沒有?這麼有爭議的人物?Andy Loo。
提問觀眾:謝謝,我見到汪精衛先生有些詩集當中收錄了一首據稱是後來有人炸開他的墳墓之後,在他的棺木裡面找到的詩,但我發現那首詩不合格律,而汪先生其他所有近體詩都符合格律,所以我有點懷疑那首詩是否出自他的手筆,不知道在今次這套書裡面如何處理這一首詩?
梁基永:這個可能是近乎於坊間的謠言,因為當時炸毀南京汪墓這件事,當時已經有很多坊間的版本,但是我對那首詩有印象,因為我們今次是來自於家傳的文獻,我覺得這件事存疑,說他身上穿的那件馬褂裡面,有一首詩稿之類的東西,我們不是很採信,謝謝你。請說,這位先生先。
提問觀眾:謝謝,想請教一下才子,因為之前聽你說,關於汪精衛先生有一首詞,叫作《金縷曲》,其實看過你的影片,相當精彩,可不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因為是非常精彩。
陶傑:精彩的不是我說的部份,而是這首詞的本身,因為這首《金縷曲》是以信入詞,是得自清初顧貞觀那兩首名詞吳兆騫救吳漢槎。
梁基永:於是應該是。
陶傑:對,就照他這個書信的形式來創作,因為當時他行攝政王,事敗被捕,心想會被判死刑,當時陳璧君是他的情人,冒死探監,於是當晚帶了一些蒸雞蛋和一封信,汪精衛看信之後,非常感動,當成遺書一樣寫了這首詞,我發現汪先生的詞的押韻,你剛剛說押韻用「我」字,這是很少的,在《金縷曲》裡面「歌未竟」,對不對,這個「歌未竟」,對不對,不是,那叫甚麼,是「歌難又」,用「又」字。
梁基永:「腸已斷,歌難又。」
陶傑:沒錯,「腸已斷,歌難又。」用「又」字作結,這是詩詞裡面從未見過的,他真的很厲害。
梁基永:另外,就是坊間對於。
陶傑:「腸已斷,歌難又。」
梁基永:汪精衛的感情,其實有很多版本,甚至有人寫成小說,我收集過一本《汪精衛的戀愛史》之類的書,但事實上,他和陳璧君感情甚篤,今次裡面有些史料,外間真的不知道,譬如包括甚麼,他和陳璧君甚麼時候結婚,所有歷史學家,別說歷史學家,包括她的爸爸也不知道,後來我們在今次裡面找到一幅書法,是說,他寫給陳璧君,說:今日我們結婚廿五年了,後來。
何重嘉:梁先生,這是我爸爸發現的,因為我們有手跡,我外公廿五年結婚週年紀念,寫給他太太的。
梁基永:對,手跡,我們推算出來。
何重嘉:上面有寫明是幾年幾月幾日,所以我爸爸推算回去,其實他還未行政王之前,就已經和陳璧君結婚了,他們應該是有所謂婚約,所以這些完全是靠我們的手跡才得知的。
陶傑:陳璧君,陳璧君亦是檳城富商之女,他父親叫陳百萬,所以我們小時候常聽人說,你以為你爸是陳百萬嗎?原來典故就來自陳璧君,對,鄭先生,說,快點。
提問觀眾:問一問Cindy,當時你爸爸陪著汪精衛在河內,河內遇刺案,你應該有第一手消息,你爸爸會跟你說,當年究竟是刺客進錯房間,還是根本就是怎麼一回事?因為何孟恆先生應該在場。
何重嘉:對,河內事發的時候,是我父母結婚一個月,所以當時他們在場,在我們兩本書裡面都有很詳細地交代,據我爸爸所說,刺客以為比較好的房間。
梁基永:大房,有間大房。
何重嘉:大房,有一間房傢俬是新的,因為他們平時在那裡開會,不是我外公外婆住的地方,但當時剛好曾仲鳴從香港來了,他們就把那間房間給了曾仲鳴睡,所以刺客就去錯了房間。
陶傑:這就要看金雄白《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有一個章節很詳細,還有地圖,資料來自何老先生,另一本要看刺客的版本,有一本在台灣出版,陳恭澍寫的。
何重嘉:陳恭澍。
陶傑:《河內汪案始末:無名英雄第二部》,兩個觀點角度。
梁基永:還有就是,那間屋子還在,Cindy去看過。
陶傑:河內高朗街廿七號還廿八號。
何重嘉:廿五號和廿七號。
陶傑:廿五號和廿七號,是法式小洋樓,因為好在這個人物太冷門,現在那幢樓還沒拆。
梁基永:還在那裡,我去找過,但是我找不到,因為你們千萬不要信網上的說法,網上說的全是不對的。
陶傑:司機不懂,我也問過,的士司機不懂,我是在圖書館找到的。
何重嘉:因為那是舊的法文名。
提問觀眾:陶先生既然說到金雄白,金雄白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很詳細地說他找到汪精衛的遺囑,但是我跟Cindy談過,她說遺囑是假的。
何重嘉:我不知道是假的,但是根據我父母、家人、我爸爸,還有我舅舅所言,這在《春秋雜誌》也有交代,他們覺得,第一汪精衛沒有寫日記的習慣,還有第二,他當時已經病得很嚴重,所以沒有可能寫一篇這麼長的遺囑,但為何會有這樣一個「遺囑」,金雄白不像是會杜撰的人,為甚麼會有一份遺囑,這需要再研究。我們第一本書《汪精衛生平與理念》中,有一個專欄是特別說這一件事。
陶傑:我最後結論說一句,看這本書對瞭解現在有甚麼幫助,為甚麼要放這一幅照片,光是看相貌,尤其是女孩子,你們會覺得他是壞人嗎,和現在方今很多有權力的人的長相比較,你相不相信直覺。
第二就是他的處境,當然在法律上他做錯事,因為不能和敵國一起,不論他的初心、動機,但當時最壞的是他不知,你要看時序,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他不是立刻去投日,他當時和蔣介石的立場一致,就是希望拖,拖到英美法這些西方國家插手,但是當他知道英美法袖手不理的時候,他暗忖,中國的鋼鐵產量和日本不成比例,根本沒有勝算,眼白白看著蔣介石在淞滬會戰把主力部隊推出去,死幾十萬人,人心肉造,他覺得再這樣下去不行,所以他是當時的和理非非派,但他的錯誤是甚麼,當然我們今日看不一樣,事後孔明,一九四零年三月組府的時候,不可能遇見得到,短短一年多之後日本會偷襲珍珠港,因為當時一九四零年抗戰是最艱鉅,大家都覺得根本沒有勝算,已經一退再退,以及英國封鎖滇緬公路,根本死路一條,那時覺得,既然西方不幫我,我唯有這樣去幫助淪陷區,但他的想法太過天真,他的班底不夠,他沒有班底。
梁基永:對,前言裡面有一句話,我覺得也適合作總結的一句話,他說很多人認為汪精衛是出於權力慾而做這件事,但是他作為一個研究汪精衛的學者,他提出了一點,權力慾和責任感,我們有時候很難分清,我覺得這個是比較。
陶傑:很難說,當年的動機他有沒有甚麼瑜亮情結,不服氣蔣介石,為甚麼是他執政,這些我們都不知道,因為當時孫中山逝世,身邊有三個人,汪精衛,胡漢民,廖仲愷,蔣介石拿著槍在外面做衛兵,你說,如果歷史有些許改動,應該是他繼承孫中山。
過了一百年,當初的動機我們無從稽考,但我們可以從他的作品了解人物性格,和他為何要走這一步,以及最重要的是,他建府之後,原來身旁有影佐禎昭,成立梅機關,不由得他到南京當特首,旁邊有個梅機關幫他安插人手,所以為什麼我們後來可以事後孔明,原來他手下有很多,你看「色戒」就知道,甚麼丁默邨,李士群,和他們所控制的嘍囉,吳四寶,張嘯林,中間因為有重慶分子刺殺他們,當然就把緣起都算到他頭上,因為他是領袖,再加上成王敗寇等種種因素,日後老蔣和戴笠就要算這筆帳,所以這群人當中有很多被判處死刑。
所以這些就是我們看了之後,可以連結到,我們現在要We Connect,要連結到今日發生的一些事,和一些人為甚麼犯這樣的錯,就能有所感悟,所以這本書我覺得有多重作用,學好中文,了解中國歷史,以及了解歷史人物的心理性格,最重要的是,一件這樣的大事,判定其是非的時候,要聽控辯雙方,現在我們香港法治社會,要聽控辯雙方陳詞,然後你們大家像何先生一樣,有興趣的,利用手頭上的史料,做出一個你自己的結論,多謝各位今日光臨。
何重嘉:我想最後再多說一句,我呼籲大家如果對這類書籍、資料感興趣,但因為某種原因而無法購買到,請你向圖書館要求收購,就是這樣,多謝。
陶傑:叫中央圖書館買一套,不用怕的,一百年前的政治人物,多謝各位。
2019年7月19日《汪精衛與現代中國》新書發布會,由陶傑先生主持、汪精衛外孫女何重嘉女士、文獻學博士梁基永先生主講!
承蒙各界支持,《汪精衛與現代中國》系列叢書自上年7月17日在香港書展出版後,至今已踏入一週年!縱然今屆香港書展未能與讀者見面,我們仍衷心感謝各位支持!冀在明年台灣書展能與各位再會!
本系列得以出版,全賴編輯、校對同仁、設計、排版、印刷等幕後人士不辭勞苦、日以繼夜的整理,使這些何孟恆先生悉心收藏的一手文獻能編彙成書,並毫無保留地公開。
感謝時報文化出版社支持、給予編輯自由,並出版!也感謝董事長趙政岷先生挺身支持與推薦,肯定本會的理念、工作與價值!特別感謝諸位不同領域的學者專家,包括王克文、許育銘、鄧昭祺、楊玉峰、陳登武、梁基永等教授、博士的鼓勵、參與、賜序。
鑑於疫情,時報文化與本系列,乃至台灣書商都無緣出席本年度的香港書展。但是,多得Cup媒體的協助,我們將可以再次欣賞上年度書展中的新書發布會,該發布會由「香江第一才子」陶傑主持,與汪精衛外孫女、本系列執行主編何重嘉,以及文獻學博士、系列編輯顧問梁基永博士一起,大談本系列的價值與出版因由,場內可謂座無虛席!請即點擊觀看!
特別感謝所有支持我們工作,並竭盡全力購買本系列的讀者!在2019年的香港書展上,來自中國的讀者儘管知道本系列會受到中國審查,但仍毅然購買!下圖可見三位讀者與他們的留言,從左至右,分別是首位購買本系列的讀者,他特意請假,並一早到場支持;中間的讀者則期待本系列已久,並在出版前專門聯絡鼓勵我們;最後是專程從中國過來的讀者,她計劃把系列書籍先留在香港,並嘗試遂本帶回家,以免在過境時失去整套系列,希望她現在已能安然在家中閱讀本系列!
承蒙讀者捧場,本系列在上年書展開售兩日已搶購一空。今年雖無緣在香港書展見面,但不緊要!現時在博客來網路書店購買《汪精衛與現代中國》全六冊精裝叢書,立即享有75折優惠!優惠期限至7月28日為止,書籍有限,欲購從速!

香港讀者:「雖然不便宜🙈但還是衝過去搶頭香了🤣」

香港讀者:「盡在不言中!」

「我是特別來香港買書的,真的很開心」